青芒果樂園

最近我參加了一個幫明州華人做個百年歷史紀錄的project，負責的是做口述歷史

今天去訪問的人是一個華人移民第二代的攝影師談談他父親買了偽造的身分證明移民到美國的故事

他父親應該是最早的明州華人移民之一，大約在二十世紀初才十六歲就直接從廣東的台山移民到Duluth當餐館的洗碗小弟

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24/7，還要另外找時間來學英文

中間回了大陸幾趟，其中一趟回去娶了妻子生了孩子，到了十幾年後又帶著兩個兒子回到Duluth開餐館

接著再把小的兩個孩子接到美國來，一九九五年生了我今天訪問的這位攝影師


這位攝影師是家中唯一一個不是在中國出生的小孩，也是他父親大約六十歲才生的兒子

他非常的美國人，不會講中文也不太了解家庭的歷史，甚至覺得自己不是中國人

這點並不奇怪，五零年代別說在Duluth，Minneapolis跟St. Paul大概也沒多少華人，他常常是學校或是班上唯一的亞洲人

他的生長環境再加上他的父親忙於生計母親忙於打理家中五個小孩，他跟他的父母親都不親


他跟我說了不少關於自己是移民第二代的感受

從小不覺得自己和白人同學有什麼不同，唸大學出社會，到第一次參加亞洲藝術家聚會發現整個房間都是亞洲人時令他產生的不安

又或是別人看他是亞洲人，但他毫無知覺，一直到他朋友跟他提起他才發現原來別人是這樣看他

當訪問到最後，我問到他說，你可以說說看你的母親嗎? 關於他的故事?

他睜著眼睛看了我好一陣子，之後的好幾十秒的時間他抬頭盯著天花板思考

最後他轉過來看著我說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故事"

我記得我點了點頭表示了解，但其實我很驚訝的是他下一句: "其實我並不認識我媽媽"

講完這句話他堅定的眼神又是一陣沉默，我也跟著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突然接著說，可能這對很多人覺得很奇怪很不可思議，但我從來沒有抱過我媽媽------唯一的一次就是我父親過世的時候。


這是我訪問遇過最尷尬最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