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果樂園

這個標題是從我暑假看的一部台北電影節短片<片刻暖和>借用來的

我爸二十八歲生我，跟我的伯父們比算早了
但是我奶奶四十歲才生我爸，等於說，我出生的時候奶奶已將近七十了
從出生開始，我跟我弟都是奶奶帶大的
其實我們這輩快十個孩子幾乎每個都給奶奶帶過，只是搬離大家庭後奶奶跟我家住，變成只帶我跟我弟

一直到唸小學四年級之前我都跟奶奶睡在他的房間
上幼稚園是奶奶叫我起床帶我去上學
小時候身體差，流鼻血或是半夜氣喘發作都是奶奶在照顧我
半夜裡精力旺盛睡不著會看著奶奶的皺紋跟沉睡的臉龐
那時奶奶都快八十了，我會想: 奶奶會陪我到幾歲?

爆破藝術專家蔡國強說，他有一位九十歲的祖母，他每天都擔心害怕他的祖母會過世，有時候還會做惡夢驚醒
我也一樣
只是我對奶奶的健康很有信心，除了這幾年逐漸衰退的聽力跟長年的暈眩舊疾之外，奶奶的腦袋思路清清楚楚，身體也比我老爸老媽還有姑姑伯父伯母都好
四伯母每次都半開玩笑說九十歲的奶奶身體比他跟我二姑還有四伯加起來都健康

暑假的一天半夜從睡在我和我弟房間吹冷氣走回自己的房間睡
他的暈眩突然犯了，他說他要死了，還跟我交代了一些簡單的話
我叫他快吃藥先休息，趁她睡著的時候偷偷躺在她身邊
看著同樣的一個空間，躺著同樣的一張床，身邊睡著同樣的一個人
我長大了，他衰老了
現在她病了，我卻只能做最基本的遞水遞藥看他難受皺眉，我看了也難受
當下我很害怕他說的話會成真
想同一天的上午才接到小火柴的通知說辛巴出生了，隔天要去看新生兒，半夜卻看著奶奶生病
那一夜，我才領悟到，生與死真的是人生的課題
過去我只經歷過生的喜悅，沒有死去的苦，後者竟是如此讓人難以承受

後來幾天到隔壁診所做了些檢查，先是說肝指數太高要轉大醫院
去台大看了權威醫生又做了些檢查，神奇的是，數字又回到了正常值
連醫生都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確實是鬆了一口氣

聽說前陣子奶奶感冒了，咳嗽一直沒好
這幾個星期二伯回台灣也順便帶奶奶去做大檢查
醫生說肺裡有看到腫瘤，做了檢查確定是癌症
本來我很有信心的，現在卻不知該做何反應，如何是好
九十歲了還要受病痛的苦，我真的很難過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暑假天熱得受不了，他才跟我們一起吹他以前從來不吹的冷氣，但冷氣又讓他皮膚乾得不舒服
他常跟我抱怨不知道何時才會被接去天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怎麼安撫他
但現在...又該怎麼辦呢?
快十年前，他的身體都還好得不得了，但他說接訪鄰居裡的老人一個一個走了，他也沒朋友了也想跟著走
姊姊跟他說，他還不能走，他要看著姊姊結婚生孩子，他還要看著我大學畢業
也許這是他過去的動力，看著孫子們逐漸長大，最小的那兩個明年都要滿二十歲
現在姊姊結婚生子了，我要畢業了，還有讓他繼續下去的動力嗎?

我知道我長大了，到了要出社會的年紀了，這一天終究會來，我總要面對
但怎麼在這人生的轉角的時刻，怎麼令人這麼措手不及
我終於懂"神啊! 請多給我一點時間"是怎麼樣的心情
我真的還沒準備好